第7节

沈渝修不大喜欢人抽烟,尤其是身边人,裴序那支烟抽了一半,接起吻不可避免地发苦。他咬了咬那片下唇,指腹轻轻重重地擦着他的手腕道,“少抽烟。”

裴序冷着脸看他,会错了意,微带讽刺地说,“怕等会儿过去露馅?”

沈渝修一愣,很快藏不住得意地笑了,顺着男人垂在裤线附近的手臂慢慢摸上他的腰胯,“怕啊。”

他的声音逐渐变成气音,有些热,“约会时间偷情是不道德的。”

裴序下巴一抬,好像根本对这话无动于衷,但他再低下头,眼中便有少许近似液体的、复杂深沉的欲望,仿佛可以融化沈渝修周遭的世界,令他成为必须依赖这种液体才能保持长久稳定与美丽的标本。

“你还讲道德?”他说,反手握住沈渝修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踢开没上锁的杂物间窄门,把人推进去,随手落了锁。

杂物间堆着一些清洁用品,拥挤、逼仄,小小的空间内充斥浓郁的定制香氛气味,沈渝修被他压到墙上,实事求是地评价道,“挺熟练啊。”

裴序眉头一皱,不想让他开口了,就有点粗暴地把两根手指伸进他嘴里。

这玩法很下流,舔/弄的时候沈渝修偶尔会觉得自己是路边的一个流莺,但他好像也在更迷乱、更失去理智的热情中做过更贴近流莺的事,因此只是顺从地伸出舌尖,慢慢滑过指腹,直到根部。

裴序没说话,好像沈渝修看待一份文件或评估一份报告的质量那样看他。做事的新手技术很烂,质量并不好,审查的雇主却已经动摇,要求他提供更多服务。

裴序上半身和沈渝修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下半身和腿却压他压得很紧。沈渝修不用低头去看,感觉到一点异样,眼睛就饱含笑意地眨了眨,随手摸了一把。

“我不能耽误太久。”沈渝修吐出他的手指,沾着点水光的嘴唇鲜红,在他耳边开合两下,又补充了一句,“走了。”

他说完,见裴序不给回应,便顺着他的耳垂吻到刚咬过的地方。

裴序脸有些黑,只是没动也没阻拦沈渝修撤开身体的动作。

沈渝修撩拨够劲了,看他这样,隐隐知道下次在家见面不会好过,便笑眯眯地弹了一下按着自己肩胛的手,调转后撤的脚步就势跪了下来。

杂物间的光源是种较为明亮的暖黄色,沈渝修泡在灯光和浓烈的腥膻味道中,模糊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没有理智可言。

他的性取向仍然是一定范围内的秘密,沈耀辉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沈渝修深谙表里可以不一的道理,私生活与“沈家需要的儿子”之间保持泾渭分明。

虽然他自己未见得多么热衷于这个角色,但至少也配合扮演了二十几年。

沈渝修微微仰起脸看向裴序,觉得今天的忘乎所以源于一种熟悉的记忆。他突兀地想起一两年前因公事在国内和澳洲之间周旋辗转,几乎整年的时间都在过冬天,随后启程,前往某个海岛休假,走出机舱那个瞬间——仿如此刻,他感到在扑面而来的潮湿、温热里重度夏天。

等两人预备离开杂物间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期间沈渝修的手机震动数次,无人去管,结束之后裴序脸色缓和地拉上拉链,用拇指替人擦着嘴唇和下巴附近的痕迹,沈渝修才勉强抽空看了一眼。

“在催我。”沈渝修站直身体,抚平被裴序胡乱抓了几下的头发,嗓音有种被呛过的低沉,懒懒道,“开门。”

裴序一手拉开门锁,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短暂地碰了碰那张唇,“约完会别忘跟人接个吻。”他的语气没开始时那么讽刺了,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好好让人尝尝你嘴里的味儿。”

沈渝修一笑,走向走廊那头的喷泉,靠在他身边压低音量跟着开玩笑道,“我怕人家嫌脏。”

他们快走到人群前,裴序望了望喷泉另一头左顾右盼的女孩,抬手用力揉了揉沈渝修的嘴唇,什么话都没接,径直转向了左手边的电梯。

关上裴序身影的电梯门合得很慢,沈渝修的脚步便也不快。电梯下楼,他刚绕过喷泉,隔着一米就向面前咖啡都喝得见底的庞筠彬彬有礼地道歉,“抱歉,遇见了一个朋友,多聊了几句。”

庞筠神情不再是早些时侯端庄温柔的样子,可也并不生气,她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沈渝修稍显凌乱的头发和略微发皱的衣领,笑了笑,“没关系。”

她站起来,没再主动挽着沈渝修,很有分寸地说,“我爸爸在催我们回去了。”

沈渝修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她并排往电梯方向走,冷不防听见她问,“沈先生朋友这么多,应该不急着结婚吧?”

沈渝修立定,侧头看她一眼,“庞小姐是聪明人。结婚纯粹是我父亲的意愿。”

女孩和他对视数秒,笑了,“今天的海很好看。”庞筠走进电梯里,说道,“我家也一样,不过……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第20章 那时混沌不清

黄昏时段彻底结束了。

暮色四合,裴序靠着大楼高层的栏杆,看见沈家的车从楼后的停车场出口缓缓驶出,便把视线挪远了点,望着从湛蓝逐渐变为与夜色相近的海。

他背后几米是会所还未营业楼层的休息室,这会儿时间还早,来的妈咪不多。许绵秋把随身带的点小东西放好后,走出来招呼他,“吃饭你叫陈进了吗?”

裴序回过头,朝站在转角处的人挥了一下手,“来了。”

“秋姐。”陈进手里抛着一只打火机,边走边说,“我可不是故意来当电灯泡的,是裴序叫我。”

“电你个头。”许绵秋半靠着他,戳了一指头,“再嘴欠小心老娘抽你。”

“行行行。”陈进虚揽着她的肩,让她站稳,扭头冲裴序道,“隔壁街排挡?”

裴序扬扬下巴,“走。”

“你家那两位出院到现在都多久了,十来天了吧?今天想起叫我们吃饭。”

他们从后门出去,穿过陆续开张的夜市小摊,陈进坐进大排档先要了一打啤酒,而后说道,“这顿你请啊。”

裴序笑笑,啤酒罐和他一碰,喝了一口,“我请。”

许绵秋麻利地勾了几道菜,叫服务员过来收走单子,随即啪地拉开啤酒罐拉环,“这半个月又跑哪儿去了,没回家?”

裴序食指叩着半空的罐子,轻轻点了点,接了陈进给他的烟,“忙,一两天回一次看看我妹。你去过我家?”

许绵秋翻粉饼的手一停,侧过脸,上下打量对面的男人,终于发觉见面起就不太对劲的感觉源于何处。她嘴角噙着笑,意有所指地说,“你这身衣服不错啊。”

裴序抽了一口烟,撩起眼皮,隔着一层灰蓝的烟雾看了看她,没出声答话。

许绵秋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懒得追问,又转回脸去继续找化妆品了。

坐在一边的陈进挠挠自己的板寸头,脑子没反应过来许绵秋为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起衣服,大手一挥,及时接话道,“警察大叔不方便,让我和秋姐去看过一次,没见着你。裴荔好点没?打算休学吗?”

“不休了。”空腹喝酒,裴序因胃部短暂的痉挛而略微低了点头,语调平静,“下个月回去上课。”

许绵秋啧了一声,“你妹妹倔起来跟你挺像的。”

小菜很快送上来,陈进吃了两筷子凉拌海带丝,忍不住感慨,“耿大叔也不是一般人,出院的时候还惦记着上班呢。”

裴序倒不意外,“除非耿叔走不动了,否则他不会退休的。”

“所以说,这人心里要是装着什么事儿,那可就真不撞南墙不回头。”陈进哐哐喝完一罐啤酒,又开了一瓶,“耿大叔为了他女儿那事儿,裴序,你,为了你妹妹……”

他说到这儿自己顿住,偷瞄了眼身旁忙着补妆的许绵秋,接住裴序暗示的眼神迅速打了个哈哈换话茬,“欸对,你还没说呢,那催收公司到底怎么样啊?要是好混,等我哪天干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

“你催收?”许绵秋拿着粉饼,透过那面附带的小镜子瞟了一眼,牙尖嘴利地刻薄他,“光会打人可要不回钱。”

“哎秋姐,话不能这么说吧……”

陈进不依不饶,跟许绵秋斗起嘴来。会所通常十点热场,三人留意着挂钟,一顿饭吃吃聊聊折腾到九点半便收摊散了。

当班的保安上班前要准点集中,陈进卡着时间,扒了最后的几口饭就急吼吼地走了。

许绵秋时间宽裕点儿,见那打啤酒还剩几罐,要了个塑料袋装好拎着,斜靠在门边等裴序买单。付好钱,她和人一起往回走,慢悠悠道,“昨天还我钱我还纳闷呢,看来你现在是不缺钱了。”

裴序脑海里一晃闪过沈渝修那张脸,语焉不详地答道,“是换了个债主。”

许绵秋歪着头,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抽烟时的声线仍如流水般柔润,“不错嘛,总算知道用你这张脸了。”

裴序嘴角一扯,“骂我呢?”

“这也算骂?”许绵秋甩了一下那袋子啤酒,用高跟鞋尖踢弄马路上的碎石子。隔了好一会儿,她换口吻问,“你不是为了钱吧……跟你妹妹有关系?”

“是不是想找机会给她出口气?”

裴序盯着路灯投在地面上的两道长长的人影,片刻才答道,“案子的事陈进告诉你了?”

“我就知道!你碰上你妹妹的事儿就是个炸药桶。陈进那个大嘴巴是漏了点,剩下我自己猜的。”许绵秋话尾的声音里夹带一分骄傲,“女人的直觉。”

裴序笑了,有意岔开话,“怎么没直觉出你前夫出轨?”

许绵秋瞪他一眼,眼角都吊起来,骂道,“滚,你他妈欠揍啊?”她正要挤兑回去,裴序的手机铃声静静地响了,仿佛一个人横插到他们的对话之中。

裴序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便眉头一动,身体稍稍侧开些许,接通电话。

许绵秋听不清那头的声音,但感觉裴序的声音和语调都有变化,半真半假的,说不上有意为之还是自然如此。

她知道裴序的心可以细而柔和,不过因为“可以”的机会与份量很少,所以只愿意分给裴荔。可人所有的变化都有迹可循,有特征能够分辨,或许裴序自己并不知道,他愿意柔和的时刻,眼睛的一部分像是一种混了淡金色的纯黑造就,目光会叫见证的人猝不及防地被烫一下。

就在同一时刻,许绵秋从裴序对答的话中明白,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是裴荔。

裴序这通电话打了一两分钟,多数时间在听,就说了两句“等你回去再说”和“随便你”。

挂断没几秒,手机又响了一声短信提示音,他低头一看,唇边飘过一丝笑,随即锁屏了。

“哄那个新债主呢?”许绵秋不再看他,一撩头发,高跟鞋哒哒踩着柏油路,问道,“哄得怎么样啊?有点进展没?”

裴序皱皱眉,好像对她的话有几分微妙的反感,但最后也没多谈,语气变回之前那样,淡淡道,“到了。你上楼吧。”

第21章 停泊

“打完电话就发短信,够腻乎的。”蒋尧全程旁听沈渝修那通电话,边往酒杯里扔了枚球冰边说,“新欢?带出来过吗?”

十点左右,A市近海的几处灯光秀刚刚开始。那些渐变的光影霓虹透过环形玻璃幕墙,疏疏落落地映照着这间酒吧一小块晦暗的区域。

“没。”沈渝修输入一行数字,点击发送短信,哼着歌伸手让人把酒递给自己,言简意赅道。

一小时前,他刚从郊区别墅里那个饭局抽身,就收到了聚会的邀请。看在近一个月推了太多酒饭局的份上,沈渝修调转车头,来了这里。

“什么稀罕物啊?”正打桌球的一个朋友调侃道,“沈总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不会是庞小姐吧。”蒋尧拿着酒走过来,给了沈渝修一杯,不安好心地接话,“那可真不能带。”

沈渝修抿下一口威士忌,“你消息倒是快。”

“谁跟谁相亲这种事儿,回家多吃两顿饭就能从我姐嘴里听个七七八八。”蒋尧微微一笑,和他并排坐在沙发角落,道,“你真看上了?”

“都是被家里逼的。”沈渝修想想下午和庞筠达成的默契,轻松道,“先拖着吧。”

“嗯。话说回来,这么早就着急。”蒋尧略表同情,“我看你爸说不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沈渝修握酒杯的手一紧,视线飘过来和他对视,好像在审视这是他的玩笑还是暗示。

“我随口一说。”蒋尧摊手道,“不过谁不爱玩儿,他们知道你喜欢玩儿男的也无所谓,又不是要谈恋爱结婚。”他劝慰似的拍拍好友的肩,“你还是听他们的话,至少配合配合,多弄些财产到自己名下。有时候我真不懂沈叔,就你一个儿子,怎么除了房子和车,股权都没过点儿给你。”

前半段话沈渝修还留心听了听,说到后半截,他自嘲一笑,又喝了口酒转过脸去了。

“但也不算坏事儿吧。”蒋尧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凑过去碰了一杯,“你在B市那小公司做得还行?”

“嗯。”沈渝修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喝完那杯酒,迅速切了个话题,“谢骏不是说要来,人呢?”

“天底下老爷子都难缠。”蒋尧一哂,“你不借钱他就只能滚回家求救了,这几天忙着在家扮孝顺儿子。”

“那是他特长。”沈渝修敷衍地丢了一句,站起来去拿自己的西装外套,“你们接着玩儿,我回了。”

“这就走?十一点都没到。”蒋尧话是不满,人并不阻拦,用一种十分理解男人新鲜劲儿的语调说,“太见色忘义了啊。”

-

然而离开酒吧,沈渝修却没有直接返回公寓。

他驾车开上绕城高速,十几分钟后拐进一条临海公路,最终停在了近海墓园的门口。

这个时间,墓园早已关闭,沈渝修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走了一小段绕山小径,到墓园附近一个宽阔的石台上吹风。

墓园内漆黑一片,近处只有规律分布的公路路灯发着光。今晚海风稍强,沈渝修的头发时不时被吹乱,他回过头,看了眼公墓在路灯下并不明亮的门牌,很罕见地想要抽一支烟。

但是他来时两手空空,知道不能进园,就没在山脚的商业街停留买花。

才吞下不久的酒在胃里烧灼,沈渝修想起刚才同蒋尧说谢骏在家扮演孝顺儿子的话,觉得有种讽刺的、复杂的心绪在跟着烧灼的液体一起翻涌,亟待海风吹散。

夜风凛凛,裹挟着一声沉重的、悠长的轮船汽笛声,来自公墓下方右侧的集装箱港口。

每次造访这里,沈渝修的路线总是固定,献花、下山,向港口远眺。不过这几年他其实一直没弄清楚,集装箱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海港有它的主营业务,并因此显得生机勃勃。即便在夜晚,仍旧是庞然夜色中最显眼的一团光亮,有人来往忙碌。

一艘巨大的轮船正在靠岸,大半的轮廓隐没在夜幕中,装卸工人的呼喊和沉闷的机械运转噪音混合,弄得沈渝修耳朵里塞满嗡嗡声。他手收在西装裤的兜里,看了一会儿,什么烦恼都忘了,脑海中只回荡一句久远的诗,“码头到处是忙乱,预示着即将来临的停泊”——即将来临的停泊,安全、美好,象征着“避风港”之类的东西。

于是沈渝修不再远望,打开手机,想要找他今夜的避风港。

裴序接到沈渝修电话时,正在厨房。

最近裴荔的食欲很差,作息也不太好,裴序不放心,至少两天会回去一次,给她煮点易消化的食物。眼见女儿变成这个憔悴样子,裴曼也安分了点,这些天,不大的老旧屋子一直保持着一种难得的岑寂。

煤气炉上炖的是排骨汤,裴序关了火,听见扔在餐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走过去接了起来。

这是沈渝修今晚打来的第二个电话,和上一通有几分不同。接通的瞬间,裴序先听到了凛冽的、脆脆的风声,而后才是沈渝修的声音,“在哪儿?”

大少爷的一贯做派,单刀直入。

“家里。”裴序有条不紊地把汤舀到米饭铺得半满的碗中,特地多放了几块排骨。

“过来。”沈渝修说,声音被风吹得有点破碎,仿佛他的体温流失很快,需要人来给他送一件外套或者一个拥抱。

可能因为这个月几乎每晚都在说这样的话,讲同样的祈使句,所以即便这次需求不同,沈渝修也还是一样非常流畅地说出来了。

但是裴序此刻走到裴荔紧闭着的房门外,几乎不怎么犹豫地、很利落地拒绝了,“现在不行。”

沈渝修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手机屏幕就骤然一亮,电话断线了。

独自呆在半山的人在微微湿润的风中站了一会儿,收起手机,转头开车下山。深夜时分,路上的车很少,沈渝修一路油门都踩得过重,好像一只找不到港口的船,横冲直撞地漂泊在海上。

第22章 追索

把车风驰电掣地开回家,沈渝修嘭地一声摔上车门,边往电梯方向走,边胡乱地翻着手机里长长的微信联系人列表。

随便找个人过夜而已,裴序当然不是唯一选择。沈渝修这么跟自己说,要论资排辈裴序在他的新欢旧爱里能排到八百米开外。找炮友,找慰藉,都有大把的人排队等着,他犯不着硬要逮着一个不识趣的计较。

花花绿绿的列表就快拉到底部,沈渝修实在没什么心情,转到会话消息栏,翻出已经一个多月没约的炮友,发了两条消息就随手关机了。

电梯缓缓启动,沈渝修对着轿厢内的那面镜子,随便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之所以关机,就是不想再和任何人多废话。至于那个炮友,更是来不来都无所谓。站在墓园外吹风时那股很想找个人说几句话的劲儿已经散干净了,上床的需求现在也谈不上,沈渝修说不清自己硬要叫个人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但发完消息关上机,确实又感觉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稍微顺了点。

回到家,沈渝修放水泡了一个澡,洗完出来时去够晾在一旁的浴巾,瞟见那块给裴序用了大半个月的浅灰色浴巾,眯着眼睛用手一挑,直接扔到地上踩了上去。

恰巧,他踏出浴缸穿好睡袍,门铃也响了。沈渝修一看,之前陪过他几个月的那个男孩在门外殷切地巴望着,收拾得干净,穿着打扮明显是讨他喜欢的样子。

虽然沈渝修没什么兴致,但看人那个模样,多少动了恻隐之心,便打开门道,“来得挺快。”

“沈少。”对方有些兴奋,乖顺地抓着他的睡袍袖摆凑近亲热,语气拿捏得很有分寸,“您多久没找我了。”

“今天不是找了吗。”沈渝修慵懒道,没推开像八爪鱼般不住黏他的人,向后退了退,“进来,关门。”

“好。”男孩见沈渝修不反感,胆子大了一些,有意调情,迫不及待地带上门,伸手去解他的睡袍。

沈渝修皱皱眉,还算留情面没推开,抬手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腰,吩咐道,“先去洗澡。”

“嗯。”男孩兴高采烈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正要退去浴室,不想门口又响起了一阵铃声。他回过头,略有些讶异地问沈渝修,“沈少……?”

沈渝修没说话,隐约有些预感,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嘴上的反应却比大脑快得多,“去开门。”

那个男孩会错意,以为沈渝修还叫了其他人过来一起作陪,不敢不从,连忙去了。

门缓缓拉开,夜色、风与一股很清淡的家常食物气味一起涌进了公寓。

站在门外的人果然是裴序。

与先前过来时一样,穿得简单,随意地支着腿站在那儿。

沈渝修承认,他一直在观察裴序的表情,但裴序的反应平淡极了,毫无观察价值。他见到门内的情形,只是格外短促地和沈渝修对视一眼,嘴角颇具讽刺意味地一勾,语气阴沉道,“按错门铃了。”

说罢,他转过头,作势要直接去按电梯。

沈渝修一噎,想喊又硬生生压住,只从唇齿间漏出一声“裴……”就没下文了。

站在玄关的男孩懵了几秒,从两人沉默的交锋中察觉出点不对劲的苗头,小声道,“沈少,我……”

他生怕这尴尬的场面波及到自己,偷觑着沈渝修,见他没阻拦,便小心翼翼地退出门,赶在裴序之前乘电梯离开了。

被抢了电梯,裴序背过身,向电梯口走了两步,等下一班。

他执意要走的样子让沈渝修那口好不容易顺了点儿的气立马激上来了,提高音量道,“裴序!”

裴序顿了顿,手插在衣兜里,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门内仅剩的人,嘴唇动都没动,一副不想开口的架势。

沈渝修看了他片刻,最后忍无可忍地大踏步出去将人拉进室内,重重地关上门,“你不是挂我电话?不是说‘不行’吗?”

裴序额角一跳,“手机没电,再打你没接。”他甩开沈渝修的手,冷冷道,“知道你身边‘行’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沈渝修端详着他终于露出一丝破绽的生动表情,感觉胸腔那口气总算畅快地散了出来。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半个多小时前拨给裴序的那通电话并不是心血来潮——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想见到的确实是裴序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照理说得到手的东西滋味不会比未得到时好,但裴序好像云朵,月亮,十几公里外的海洋,追索、拥有的过程都能衍生出一种迫切的、急需满足的渴望,令沈渝修乐在其中。

“我没那么说。”沈渝修态度软和了些许,率先示好,朝他走了一步。

裴序盯着眼前人,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沈渝修一时解读不透。正以为他还要不管不顾地掉头出门时,裴序却堪称动作凶狠地伸手一揽,握着他的腰,嗓音低哑地说,“那你刚才跟那个男的是在干什么?”

沈渝修乍一听这话,几乎都有点惊喜了。

两人认识至今,一直是他绕着裴序转,鲜少有裴序主动找他的时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类似情侣调情的、带着点独占欲的话,沈渝修不得不意外。他心里一喜,脸上也跟着笑了笑,语调随即轻得像在讲情话,一字一顿道,“没、干。”

裴序像是不太相信这话,微侧开脸,一言不发地松了点力道。

都是男人,来来回回解释就没意思了。沈渝修懒得和他较劲,捏捏他的手腕,报出一串数字道,“记准了,这儿的门锁密码。”

裴序闻言,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悦,只是抬眼望着他,“什么意思?”

沈渝修早些时间给他发过楼下的门禁密码,省得他每回来还得让保安打个电话做访客登记。但公寓门锁的密码当然大不一样,裴序没想到沈渝修这么轻易地就给出来了。

“让你来捉奸行了吧。”沈渝修攥着他领口的布料,在那张喜欢得不得了的脸上吻了一下,又用下午在杂物间时那种稍显湿润的嗓音,掐着重点说,“你‘干’不好我随时换密码。”

说罢,沈渝修噙着笑,眼睛微闭地贴上那张薄唇。裴序眨了眨眼睛,眼中仍旧翻涌着与来时一致的、复杂而深沉的心绪,隔了几秒才收紧手臂,加深与怀中人的相拥接吻。

第23章 玻璃风铃(1)

知道沈渝修的公寓密码后,不管裴序如何作想,两人的关系确实又进了一步。

他的私人物品逐渐开始出现在这间公寓,停留的时间也从纯粹过夜,变得越来越长。

事后沈渝修不是没在心里犯过嘀咕,以前跟情人打得再火热,也都没到过这种地步。那天晚上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心口一热,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把密码给出去了。

但他思来想去,倒没有多少后悔的意味。

公寓里多了一个裴序的感觉实在太好,除开晚上那些少儿不宜的活动,两人时常还能一起坐下来吃顿味道不错的早餐或晚餐,和这座城市内其他忙碌生活的情侣一般无二。

这种生活状态像冬日午后的一束日光,令沈渝修这只猫愿意安然地缩在阳光底下打盹享受,连着一两个月,不重要的应酬他都不太露面了。

“又不来?”蒋尧在电话那头笑着骂他,“还没结婚呢就天天回家吃饭了。”

“有正事没?没有我就挂了。”沈渝修正靠在软椅里读一本书,被搅了闲情逸致,索性搁置,转去餐厅看裴序有条不紊地在料理台附近忙活。裴序下厨的架势拉得很好,刷拉几下就切好一溜番茄和辣椒,打鸡蛋的间隙,若有所感似的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正事得在酒桌上谈。”蒋尧说,“这几天找个空,出来一趟。谢骏他哥不知道在中间弄了什么名堂,忙活这几个月了,谢骏瞄的那块北城拆迁地还没吃下来……他的意思是说拉上我们,你有兴趣吗?”

“地产的事找你就行了,找我干什么。”沈渝修从清洗好的一盘蓝莓里取了几颗,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递到裴序嘴边,“再说那块地的资料我看过,就那样吧。”

“要没点油水我怎么会叫你。”蒋尧压低声音说,“我姐夫找人打听过,我又去问了谢骏那小子。他的小算盘藏得真够好的,原来早准备那块地拿到手之后找张局变更一下土地性质。”

“我说他死咬着不放呢。”沈渝修来了兴趣,给人投喂完,放下手撑着台沿,转转眼珠道,“好,改天见面说。”

“别改天了,后天谢骏那儿有个派对,等会儿我让他发地点给你。”

“嗯。”沈渝修一口答应,放下手机,就着齿列间的酸甜滋味,拉过正在熬汁的男人接了个吻,“番茄牛肉?”

裴序没躲,也没多回应,抬脸道,“黑胡椒。”

沈渝修把那个装着黑胡椒的研磨瓶递给他,半搭着人的肩说,“我发现你现在使唤我使唤得挺顺手啊。”

裴序面不改色,往锅里磨足黑胡椒碎,就扔开瓶子压着沈渝修深吻了片刻。

两片唇好不容易分开,他低喘着淡声道,“这值八千还是一万,够不够再麻烦你几次?”

沈渝修匀着呼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裴序在拿头一回被强吻的事儿挤兑他,边笑边主动勾住他的脖颈,小臂皮肤贴着那根偏细的、带少许体温热度的项链,暧昧道,“这么贵?让你睡了那么久,起码得打个半折吧。”

裴序瞟他一眼,伸手拿起硅胶铲敲着锅沿,“再不松开就糊了。”

沈渝修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坐到餐桌附近等着开饭。

华灯初上,坐在餐桌边的两人正安静融洽地吃饭。裴序厨艺只算一般,家常菜做得能过得去而已,沈渝修却吃得有滋有味。他吃到一半,想起刚才和蒋尧在电话中的约定,顺口道,“后天晚上我有事。”

裴序嗯了一声,权作答应,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

沈渝修对他这种没放心上的态度不大满意,筷子一拨,抢了块牛肉,强调道,“是去参加一个派对,酒喝多就不回了。”

裴序让他截下一筷子菜,筷尖停了两秒,微侧过脸看着他,挑明道,“你有司机。要我去接你?”

“接啊。”沈渝修不加掩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裴序手里应该没车。他吃掉那口牛肉,起身去玄关立柜那边找了个车钥匙出来放到餐桌上,报出车牌号,道,“开这辆去。”

裴序目光在那枚钥匙上停了两秒,又移到沈渝修脸上,还没开口作答,手机先响了。

他拿出一看,未有迟疑地迅速划开接听,“荔荔?”

余温

  • 作者:不是知更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7.6分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