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耿叔!”裴序迅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轻易挪动,自己搬过看护椅坐到床边,拆开带来的餐盒,把粥碗递给他。

“多久没看见你了。”耿征明不着急吃东西,放在面前的小餐板上,用略显粗嘎的嗓音费力道,“荔荔她……”

刚起了个话茬,他猛然记起病房还有其他病人,立刻缄口不言了。只是和裴序对视两秒,垮下肩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裴序低垂着眼,像是在看粥碗里升起的袅袅热气,好一会儿,道,“您先吃点吧。”

耿征明硬咽了两勺,觉得食不知味,慢慢说起同事传来的消息,“老李说案子办得顺利,人都抓到了。”

裴序闻言,抬起脸看着他,勉强一笑。

耿征明的语气不知不觉间透出同病相怜的意味。他此刻不是教导裴序的警队大叔,也不是救了裴序妹妹的恩人,仅仅是有着与他相近遭遇的失独父亲。

“既然凶手归案了,案子你就不要再管。”耿征明絮絮说,“幸好你前一天让我去看她,没真让那两个禽兽得逞——”

他稍作停顿,不愿再讲下去,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最重要是照顾好荔荔。她的路还很长,别让这件事影响太深……”

裴序在耿征明说话的间隙里缓慢靠向椅背,脸偏了点角度,眼神放空,好像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凶手到案。李队告诉您的?”

耿征明愣了一下,“嗯。”

裴序屏住呼吸,像是这样才能压抑胸口涌动的情绪。他用手撑着额头,声线泄露少许隐藏的痛苦,“耿叔,我知道是谁。那三个人只是替死鬼。”

“他们本来应该冲我来的。”

耿征明对这些隐情始料未及,表情登时十分凝重,“你得罪了什么人?有证据吗?”

“没有。”裴序说,放下微微发颤的双手,“对方有钱有势,不会被抓。”

耿征明对裴序这些消息的来源存疑,但他自己有伤在身,无力求证,除了安抚,似乎什么也做不了。思虑半天,他开口道,“算了吧,那两个行凶的都抓到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对方没捞到便宜,应该也不会再为难你。”

话音刚落,病房里响起一阵短暂的走动声,另一位病人离开了。纷杂的背景音消失,仅剩室内的两人沉默以对。

“裴序,你不要意气用事。没灾没祸比什么都强。你经得起折腾,你妹妹经不起了。”

“再说公道……哪有真正的公道……”耿征明喃喃说,“能有这个份儿的公道,已经不错了。”

“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病床上的人疲惫颓废地阖着眼,“忘了吧。好好过日子。”

病房内安安静静,又无人再说话。唯余撩动窗帘的风声。

明明还未入夏,裴序却觉得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热得他后颈发烫。一种灼烧般的痛感自上而下地延展开来,好像昨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正在他体内四处流散,再抽进一千根烟的尼古丁也于事无补。

“耿叔,你和我一样。你知道不可能的。”裴序静静地说。

第16章 蜃楼(1)

耿征明没再说话。

身为几十年的老警察,他考虑得要比裴序多一些。从工作经验来看,要淡化伤痕,忘却案件带来的影响,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适可而止,不再深究。

但如果以不幸失去女儿、被摧毁平凡生活的父亲而言,耿征明又完全能理解裴序的想法。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从劝起,定定看了裴序小半分钟,满是皱纹的脸不禁一暗,皲裂的手交握两下,又重重拍了拍裴序的手臂。

裴序转过脸,见他沉默下去,便不再多谈内情,只是向前一推粥碗,让他多吃几口。

“裴序。”陈进在外敲门,推开进来,指指楼下道,“你妹妹醒了。”

“快去看看。”耿征明一面催促一面叮嘱道,“那些事不要提,别吓着她。”

裴序应了一声,起身和陈进一同离开。

早餐时间,来探视送餐的家属渐渐增多,走廊上有不少拿着保温桶的人。陈进有意和他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到底是谁干的啊?”

裴序扫他一眼,“你刚才听到了?”

“嗨,正好听着。”陈进摸摸后脑,继续问“你查到是谁了?”

他边走边说道,“出事之后你一给我电话,我就去打听公安抓的那俩人的来历了,是跟老港口的何六混的。何六嘴严,问别人——我也告诉你了,道上的都传是那外围女找他们做的。”

楼层间隔不过三层,他们没乘电梯,直接从楼梯间走。裴序慢吞吞下着楼梯,说:“我找过她。”

陈进对此倒不意外,“没见到人?”

他想如果裴序见到了,对方应该很难平安无事地进警察局。

裴序点了点头,“警察抓到那两个人之后,她就没再去学校。我费了点事儿,找到的地址是一个别墅区,进不去。”

“哟,这鸡还有后台啊。”陈进骂了一句,明白过来,“你得罪人家金主了?那还真有点麻烦,耿大叔说得也对,不好惹。况且就咱们这样的,想把人家怎么着也没机会啊。”

裴序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摩挲了两下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喂,裴序,你小子别发疯。”陈进直觉裴序态度奇怪,担心他要去和人硬碰硬,赶忙转移话题道,“耿大叔不都说了,你没证据,不好肯定就是……”

一直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转头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拉开了楼梯间的大门。

陈进让裴序盯得话音猛然一停,想想便自己推翻了,“也是。要不是金主点头,就凭一个外围女,哪有本事让何六的人乖乖干活认罪。”

-

“那个女人哪有本事让你手下的人听她的吩咐?!”

蒋尧将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合,等着会所包厢的服务生都退出去了,才把酒杯往桌上一丢,讥讽对面的人道,“少跟我装了。”

昨天他接到姐姐说情的电话后,碍于谢骏几次帮过自家姐夫的情面,不得不去沈渝修那儿当了个牵线的中间人。但无论谢骏对外摘得多干净,蒋尧都不太信他那套说辞,今晚便叫人出来审了两下。

方杯里的威士忌随着蒋尧丢杯的动作剧烈摇晃,有几滴溅到谢骏的衬衫前襟上。他讪讪一笑,坐近一个身位,拿起撒得只剩一底的酒杯添好酒,递过去,“是……小何的两个人出发前是跟我打过招呼……”

“我当时喝多了,再说方薇又在旁边——”谢骏主动和蒋尧碰了一杯,“都是男人,哥你也懂哈。”

“作奸犯科,我可不懂。”蒋尧瞥瞥他,皮笑肉不笑地喝了一口酒,“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儿吗?”

“没了,真没了。”谢骏喝得舌头打结,摆摆手道,“该处理的我都处理过了。”

“那你就把嘴闭严实了。”蒋尧说,“记得嘱咐律师,在沈渝修面前别提这个,他烦这些,要是知道了帮不帮忙就难说了。”

“行,我回头告诉他。”

蒋尧在心里盘算一遍,想着差不多能跟姐姐交代,态度缓和了些,“打个电话,问问沈渝修来不来喝酒。”

“沈哥早回消息了,说在家听训,没空。”

平常沈渝修躲酒局也会找这种借口,不过今天说的却不是假话。

昨晚裴序离开后,沈渝修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别墅。沈耀辉当着外人的面十分温和,夸赞儿子忙于公事,送客之后立刻变了脸。今天还特意叫沈渝修回家,敲打他不要再玩花样。

好不容易脱身,沈渝修精神兴致都一般,欢场也懒得去,所有邀约直接推了。

送他回公寓的是他父母的司机,开车老成,速度适中,一路格外平稳。

车开向山下,沈渝修看着车窗外快进镜头般闪过的暗绿色叶子和其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漂亮的月光,不着边际地想起裴序那双极为深邃的眼睛。

沈渝修认为给裴序的十万,可能是自己借过的最离奇的一笔钱。无论是债务人还是债权人,好像都没有债务关系建立的自觉。

他头脑发热,说出那句我替你还时没指望人真的会接受,但没料到裴序竟然一反常态地、顺畅地答应了,并很公事公办,推开人,写下一张欠条,拿着银行卡就离开了。

沈渝修有点捉摸不透裴序的态度,把那张冷脸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也只得出一个下次应该吝啬一些,方便讨价还价的结论。

他回到公寓,放水泡澡,趴在浴缸边缘翻看一遍各路朋友丰富的夜生活,决定行使债主特权,拨出了一个电话。

欠债的人却很不配合,电话没能接通。沈渝修大为不满,懒洋洋地换了姿势,半闭着眼睛,重复起拨打挂断的动作。

折腾几次,他还没失去耐心,裴序低哑的嗓音忽然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喂?”

沈渝修睁开眼,移开险些按到红色挂断键的拇指,把手机拿到耳边,“在哪儿?”

裴序没有直接作答,反问他,“有事找我?”

沈渝修借口良多,可现在理直气壮,索性不加掩饰了,“有,到我家来。”

电话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大概是在什么吵闹的地方。裴序隔了一小段时间才答复沈渝修,破天荒地主动让步道,“现在没空,一小时后吧。”

泡完澡,在沈渝修掐着表准备再给人来一轮电话骚扰前,楼下的安保发来了访客信息询问。

裴序时间观念不错,踏进沈渝修家门时,刚过约定时间。他身上穿的还是沈渝修的衣服,和昨晚看起来一模一样,就像从未离开过这间公寓。

“有什么事。”裴序站在玄关处问,头顶打着一小束仿佛专为照亮他整张脸而设的光。

沈渝修听见他的话,倚着沙发歪过头看他,“没事不能找你?”

他只穿了件睡袍,随便倚靠的动作很容易暴露出一小片膝盖内侧光洁的皮肤,隐秘地向睡袍里无限延伸。曾经因粗暴而留下的印记都褪得差不多了,仅剩星点非常浅淡的痕迹。

裴序移开视线,“没事我就去上班了。”

“上班还钱?”沈渝修靠近他,手悄悄顺着裤线摸上去,搭着他腰间皮带的温度偏低的金属扣,笑眯眯道,“很自觉嘛。”

裴序察觉他的动作,掀起眼皮瞟着他,握住那只手腕,警告似的说,“沈渝修。”

这会儿叫他名字总像是欲拒还迎,沈渝修指尖贴着男人紧实小腹的皮肤,用气音道,“怎么,不叫沈先生了?”

裴序没出声。沈渝修挑挑眉,一手紧拉着金属皮带扣,趁势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上什么班,我又不催你还。高利贷的钱你还不上是得出点血,我的钱你还不上……”

他说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过分。裴序稍稍低头,和人对视数秒,眼珠转了转,随手一把扣住他的腰,不冷不热地接话道,“就在你身上出点力,是吗?”

第17章 蜃楼(2)

沈渝修一愣,马上回想起裴序上次是怎么在他身上“出力”的,顿时向后一退,拉长脸道,“出个屁。”

但裴序那只手力道很重地卡着他的腰,沈渝修这一步便没能撤开多远。他微微瞪大眼睛,反手扭着圈在腰间的手腕,盯着裴序骂道,“松开!今天没人给你喂药也没人铐你。”

沈渝修反抗的力气并不大,裴序毫无障碍地又紧了紧手臂,眼睛乌沉沉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嘲笑他对即将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大半夜叫我来这儿不是让我陪你睡觉?”

他的动作逼得沈渝修的腰胯重新贴了上去。这一贴沈渝修就感觉到有些不对,隔了一层衣料的那块地方明显已经半硬发烫,而他自己——确实也看不出有什么坚定的推拒立场,一只手还十分暧昧地搭在离性器仅仅几公分的金属扣上。

……沈渝修承认,他是对裴序心怀不轨,但那当然不可能是自己送上去给人睡的心怀不轨。

“裴序,你再敢来硬的……”

突然袭来的吻将他这句怒骂的尾音全数吞了下去。沈渝修眼前一暗,感觉额前似有似无地擦过几缕发质偏软头发,而扣在腰际的那只胳膊越发用力,另一只手顺着本就不太严实地浴袍,轻松握住了身下那处半软的东西。

裴序的手上有层很薄的茧,即便隔着沈渝修紧贴皮肤的子弹内裤仍然有不少存在感。被他颇具技巧地勾弄几下,性器便不受沈渝修控制地勃起了。

所幸沈渝修脑子还算清醒,不肯吃亏地反咬人一口,手上动作飞快地解开裴序的裤子,抓着那根内裤快包不住的东西,狠狠威胁道,“你他妈上过一回也够了吧?怎么算都轮到我了!”

他咬时没轻没重,裴序舌尖尝到了下唇泛起的血腥味,好像全不在意,表情冷静,甚至还把已经完全勃起的性器往人手里送了送。

沈渝修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玩儿谁。裴序一直没动手拉开他最后那点衣服,似乎乐于这样折磨那根肉茎,前端泌出的液体渐渐弄湿了一小片布料,沈渝修轻喘一声,腰上发软,不得不半躬起背,挣扎着抬脚踢了男人一下。

然而裴序像是早有准备,轻松躲过那一脚,扣在他后腰的手顺势一抽,将那条深蓝色睡袍系带扯散了拉出来,捉着沈渝修的手腕利落地绑了两圈。

沈渝修愣了几秒,压根没想到裴序这么能就地取材,不由得骂他,“你这是什么变态癖好,这次又没人强迫你,赶紧放开!”

睡袍没了系带,随便扭动两下就是一片大敞。裴序没费多少力气,将人丢到沙发上,沉默着覆上去,撑开他的腿,找出润滑,边往那个紧窄得要命的穴口里涂了几下,边在自己的怒胀的性器上倒了些许。

沈渝修一看他这个架势,被挑起情欲的身体激得更粉,脸烧得要滴血,不住地朝后缩,“滚……你是不是男人,有本事别来硬的……”

裴序丢开润滑,扶着性器缓缓朝里顶,等到粗硬的肉棒塞进去大半,才扯开沈渝修背后紧缚的系带,听着人夹杂着痛苦和欢愉的呻吟叫骂,声线喑哑地说,“这就是我陪人睡觉的方式。”

他耸动着强劲的腰,深深操了两下,腾出手捏着沈渝修的下颌静静道,“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就别找我。”

他动作粗鲁,前戏做得不充分,后穴还没完全放松,就被人粗暴地撞进来。猛然冒起的胀疼令沈渝修浑身一抖,眼底迅速积蓄起少量应激性眼泪。

一个亏吃两回,沈渝修连骂人的精神都没了。他的双手解开束缚也全无反抗余裕,只能去推掐着他的腰的手臂,有气无力道,“你他妈今天也吃药了?!轻、轻点……”

他刚说完就觉得身上的男人仿佛很轻地笑了笑,同时那根热烫的性器在他体内发狠捣了两下。

沈渝修眉头一皱,呻吟变得更加破碎,掺了一丝他自己没发觉的绵软。随着几声哭叫,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令身后的巨物抽插得更加容易。

进出几十下,快感就慢慢泛上来了。事到如今,沈渝修懒得硬撑面子,单手勾着人的脖颈,压低声音道,“再深一点儿。”

裴序脸上也有一层薄红,那双沾了点情欲的眼睛闻言看看他,嘴唇离得那么近却也没主动亲吻,只是握着他的胯骨又干了几下,气定神闲地问,“怎么深?”

沈渝修叫了一声,抽气的气音像带着钩子似的勾着裴序丧失理智。他好像终于无法再自持,把人翻了个身,从背后压着他,几乎要把整根粗大的东西顶进那个穴口,边掰着他大张的腿操干边说,“叫成这样还想上别人?”

沈渝修说不清那种急欲呻吟的麻痒感,肩都在发抖,张嘴想辩解,裴序却很难耐地逼着他转过头接吻。

姿势僵硬,可吻还称得上甜蜜湿润,顷刻抽干了沈渝修的氧气,缺氧令他很快把要争论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发出断断续续的、绵长的呻吟。

裴序确实没吃药,但体力照样惊人。沈渝修在沙发上趴了小半夜,后半晚总算回到床上,在破晓来临前,勉勉强强凑合睡了一个小时。

太阳升起不久,他又被裴序的手机铃声震醒了。

用作铃声的歌沈渝修没有听过,像是一支忧郁低落的歌变调处理的版本,保留着轻缓的、微弱的特征,像黎明将醒前会做的那种柔和而湿润的梦。

沈渝修的反应比裴序更慢一些,他睁开眼时,裴序正往外走去接电话。

睡得太短,反而感觉不到困意。沈渝修瞥见床脚沾着不少白色湿痕的深色睡袍,踢到床下,起身去找了件新的睡袍松松系好,径直走进浴室去洗漱。

他再出来,裴序早已穿戴整齐,站在玄关门口换鞋,像是要直接离开。沈渝修腰腿酸软,怎么看他那副神清气爽的德行怎么不高兴,出声阻拦道,“去哪儿?”

裴序停下动作,回头挑眉看着他。

沈渝修问完也自觉问得莫名其妙,他跟裴序除了睡过两觉之外毫无关系,对方一个大活人要去哪儿干什么,当然不关他的事。

但话都说出口了,沈渝修很快硬找出个理由,“会做饭吗?弄顿早餐再走。”

不在床上,现在的裴序还算很好说话。他看起来也不怎么赶时间,返身进厨房打开冰箱,草草一翻,转过脸问沈渝修:“大少爷要吃什么?”

负责打理这套公寓的保姆清洁时会顺便带些食材过来,大部分是半成品,好处理。沈渝修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抱着手道,“随便。”

他这么讲,裴序便取了一个最简单的三明治出来,又拿了瓶牛奶准备加热。

“你的呢?”厨房是中央岛式的,沈渝修靠在另一侧的料理台边缘,下巴一扬,眼睛暧昧地眯起,“出了大半夜力气——不饿啊?”

裴序扫了他一眼,又拿了一人份的食物,放到餐碟里。左右一看,微波炉在沈渝修靠着的料理台上,他便跨近一步,示意人让开点空间。

沈渝修不想动弹,懒洋洋地顺着台边磨磨蹭蹭,退开少许,腰间系得不太紧的系带被皱着滚了两下,又松垮垮地散开了。

他还没抬手去系,身旁人修长好看的手倒先伸了过来。裴序握着那两根细细的缎带,别有深意地望着沈渝修,略微用力勒了他一下,才不紧不慢地系紧,道,“出去等着。”

第18章 四月的某个黄昏(1)

上床这种事,往往有一就有二。

前几次还需要沈渝修打打电话找借口,后来渐渐变成一条短信过去,裴序就自动上门报道了。

谁也不是第一次开荤,但日子从未过得这么荒淫无度。连续大半个月,两人整晚厮混在一起,家具和床品常常换过新的又很快脏掉,室内总充斥着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特殊气味,连负责保洁的保姆都察觉不对,主动留下了几套备用的换洗床品。

这样疯狂的做/爱频率,让沈渝修想装正人君子也没什么说服力。无论床上床下,他和裴序动起手来的最终结果显而易见,禁止留下明显痕迹的勒令效力自然近似于无。

天气渐热,衬衫领口处暴露出的红痕格外打眼,遭几个朋友同事调侃过后,沈渝修难得老实板正地打起领带出门,免得让人看笑话。

其实单看外表,估计很难将裴序那副漂亮皮相和浓烈肉/欲联系到一起。如果按照自然界色彩越艳丽的东西越危险的通用法则,沈渝修本该在第一眼看到时就自觉远离。他执意要去试探触碰,反叫人家吃干抹净了,说起来也怪不得谁。

沈渝修眼睛微眯,散漫看向办公室外林立的数栋大楼,心情不错地摆弄手机。明明才过中午,他就盘算着今晚是干脆连晚饭一起省下等人来做,还是跟朋友们用过餐再开始夜生活。

重色轻友,沈渝修这二十多天连正经的晚餐饭局都推掉不少了。

他一边思考,一边把手机拿过来。黑得发亮的手机屏幕映出一个男人正在微笑的脸,沈渝修瞥见那个笑容,立马欲盖弥彰地收起来,暂时清空了有关裴序的念头,打算拨蒋尧的电话商量回请他一餐。

可他刚点开通讯录,父亲的电话就陡然打进来,接通就是一句言简意赅的吩咐,“现在回家。”

“您有急事找我?”沈渝修问。

沈耀辉在电话里没有多谈,只是催促。父命难违,沈渝修外套一拎,叫司机把车开过来便匆匆上车往郊区去了。

他赶回家,管家开门时说沈耀辉正在书房等他,又提了一句苏渝身体不适,正在卧床休息。

沈渝修听后,犹豫一下,还是先进了书房,问父亲到底有什么事情。

沈耀辉招手命他坐下,又叫佣人送了茶点上来,说是之前谢骏那件案子摆平了,只须警局那头再打点交代一番。这些活儿沈渝修也不想插手,应了一声,答道会转告谢骏。

“另外,等会儿你庞叔要来做客。”沈耀辉放下手里那杯太平猴魁,点着桌面道,“下午不要去公司了,陪陪庞筠。”

沈渝修微怔,一口绿茶不上不下,顺了顺气咽下去,了然父亲紧急找他的真实目的,笑笑道,“行,我懂了。”

他本来好好坐在沙发上,不知怎么觉得有些不舒服,搁了茶杯道,“妈怎么不舒服?医生来过吗?”

“来过。”沈耀辉像是不甚在意,戴上眼镜看着文件,淡淡道,“妇科的那些老毛病了,这次医生建议手术,摘除子宫,做就做吧。”

沈渝修仍然不能习惯和认同父亲这种聊母亲病情如同修理家中一部旧车一样的口吻,几乎是立刻起身,道,“那我去看看。”

沈耀辉倒是没阻拦,“客人很快就到。”

“知道了。”沈渝修说,脚步稍快地带上了门。

主卧与书房相距不远,隔了两间休息室和几扇玻璃窗。午后日光经由玻璃窗折射出规律的、具有一种清透感的光影,沈渝修慢慢穿过一小段铺着纯色地毯的走廊,站在卧室外叩门,“妈。”

开门的是女佣,苏渝靠着枕头,正吞下一把药。她见沈渝修进门,也是淡淡的,“回来了。”

“嗯。您怎么样?”女佣给沈渝修搬了一张软椅,沈渝修坐下道。

“还好。”苏渝说,“明天就去办住院等手术。”

“好的。”沈渝修在父母面前总是难免局促与尴尬的沉默,和沈耀辉尚且还有公事可谈,对苏渝则束手无策,“那我术前去医院看您。”

“嗯。”

眼看卧室又要陷于一片令人略感窒息的寂静,女佣凑巧在外敲起了门,“夫人,庞小姐来了。”

沈渝修望向门口,打扮入时的女孩礼貌地站在刚开的门边,冲卧室内的两人轻轻一笑,说:“苏阿姨好,听说您不舒服,我就自作主张上来啦。”

“小筠,坐近点。”或许是被沈耀辉事先告知过,苏渝看起来并不意外,招招手道。

庞筠一拢裙摆,径自坐在了床边,关切地问起苏渝的身体状况,偶尔给一旁的沈渝修递几句话,朝他微笑。

女孩子非常得体,脾性很好,反倒使沈渝修感觉比刚刚在父亲书房还要如坐针毡。

“天气这么好,你们出门去走走吧。”说话间苏渝看了看窗外,语气稍有舒缓,“一起喝喝下午茶,晚些回来吃饭。”

不用讲也知道是沈耀辉暗示过的,沈渝修客客气气地站起来,答应道,“好。”

庞筠低声同苏渝又交流几句,才矜持起身,拿过进门时取下的那顶浅色软帽戴好,挽着沈渝修的手臂下楼了。

司机早在别墅门口候着,沈渝修请女孩坐上车,问她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下午茶餐厅。

“我中学开始就在国外念,不常回A市,你推荐吧。”庞筠看着他,声音很柔和地说。

她的眼睛很大,眼珠乌黑,映出的细碎光芒如同冬夜雪晶,令沈渝修联想起另外一个人,于是他脱口而出某个会所地址,车辆随即缓缓发动,驶向那座位于海岸的建筑。

车停到大楼门口时,沈渝修又有点微末的、说不清的奇怪情绪,没再让庞筠挽着自己,主动先她半个身位,带她上楼去了会所的露天茶座。

这间会所当然也有正经生意,来喝下午茶的客人并不少。途中沈渝修打过招呼,便有侍应生领着他们到天台边缘的一个沙发位落座。

这个位置极佳,向内有个小型装饰喷泉与周遭拉开距离,向外看去,整个海湾尽收眼底。近海大片圈作私有的沙滩,维护得颇为干净,细白的沙滩与湛蓝的海自然交融,庞筠支着胳膊欣赏,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笑着眨眨眼睛说很喜欢。

沈渝修醉翁之意不在酒,随便点了几样东西,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说:“庞小姐回A市也不常看海?”

“我大哥不喜欢。”庞筠抿嘴笑笑,“偶尔我二哥会带我来看。”

她说着开玩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见在你家见到你,我总会想起我二哥……可能是因为你们脾气太像了。”

沈渝修转过脸看着她。庞家迷信,长子出生时去卜了一卦,说是不大好,要找个人来冲一冲,便又从外抱养了一个。

庞家二少不是庞家亲生的儿子,在A市政商圈不算什么秘闻,沈渝修当然听过。他配合一笑,语气稍有变低,“是吗,这么巧。”说着有意换了个话题,“庞小姐在国外学什么?”

庞筠似乎是考虑到沈渝修不太熟悉自己的专业,较为简单地描述道,“影视方向的,有时候会跟几个朋友拍片子玩。”

沈渝修做出一副乐于倾听的样子,右手半遮掩地发着短信。

庞筠说了好一会儿平常和朋友玩票的事,又由衷地称赞今天的风景,“自然光可遇不可求,天气这么好的黄昏,不拍点东西真的很可惜。”

“嗯?比如?”沈渝修看见那条回复,收起手机,看向对面的女孩,绅士地接话道。

“拍点爱情故事。”庞筠笑起来时脸上会有小小的酒窝,她促狭地眨眨眼道,“美丽黄昏适合发生爱情故事。”

沈渝修一哂,装作没听清似的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话是那么说,但绕过喷泉,沈渝修直直走到了与洗手间方向相反的那条回廊上,找了两个角落,在深处逮到人,顺手将一根抽了小半的烟从背对着他的男人唇间取下来,问道,“白天不用上班?”

裴序身体没动,偏过头, “嗯。”

沈渝修未曾多想,只当因为他没上班所以来时没碰见,“从家里过来的?”

裴序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把那支烟夺回来,继续吸了几口。

沈渝修说不上怎么就有点高兴,倚着回廊延伸露台的栏杆躲烟味儿,道,“你早说就不找你了。”

抽烟的人侧过身看看他,又瞟了眼喷泉水雾后隐约的人影,不咸不淡道,“大少爷要我现在走也来得及。”

尽头就是消防通道,裴序摁灭烟,熟门熟路地抬脚往那边走。沈渝修歪着下巴,抬手勾了人的手腕一把,“说让你走了?”

手上对抗的力量不大,裴序轻轻松松就站定了,转过身,徐徐吐了一口烟,晃了晃手,“松开。”

沈渝修没松开,与他对视着。他想,尽管身旁不乏出色的男男女女,但确实都不能和裴序比较,更不能与这双充满星光与默示的夜 * 的眼睛相提并论。

他看着裴序,借了把力,凑上去贴近那张刚抽过烟的嘴唇,如愿以偿地接吻,在四月的某个美丽黄昏,躲在水汽弥漫的喷泉后,发生理应发生的浪漫故事。

第19章 四月的某个黄昏(2)

他们吻得很深,唇齿纠缠间,掺杂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

余温

  • 作者:不是知更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1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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