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沈渝修抓着他的手腕,食指和拇指圈着,似乎有意扣得紧一些,又没真的勒住,只是顺势提着他的手腕,跨坐到他身上,“打不打算换份工作啊。”

他半个身体几乎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月光,裴序没动,在沈渝修创造的这片暗阖里反握着他的手腕,拇指缠绵、静谧地摩挲着手腕静脉之上的那块皮肤,淡淡道,“比如?”

“比如?”沈渝修漆黑的眼睛一眨,抬手捏着裴序的下巴,啄吻一下他的嘴唇说,“给B市的沈老板当个司机或者助理。”

第34章 相隔万里(2)

裴序顿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抽烟时才有的眼神。他盯着面前的人,嘴唇微微张合了一下,气息像一缕撩动心弦的烟雾那样慢悠悠地拂过沈渝修的脸。

他微并起两根修长手指,移上沈渝修的额头,拨开发梢沾着的一小片并不起眼的羽绒,声音沉沉地说:“我只会开车。”

“那你趁早实习。”沈渝修冲他的指尖吹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往他身上一塌,拍板道,“明天送我上班。”

说完,便听见裴序在他头顶很低地笑了一声。沈渝修在黑暗中伸手顺着男人腰腹线条摸了两把,又直起身体,一把拉住那件T恤领口,有点变味儿地跟他接吻。

这让房间内的光线和呼吸一同变得更加浑浊,裴序随意搭在床边的手就动了。

他用食指挤在沈渝修金属皮扣和温热的皮肉之间,按了按,另一只手有些粗暴地握着他发软的腰,将他抵到床尾,覆了上去。

此后几天的清晨,A市都在下蒙蒙的雨。

雨天令任何城市都显现出几分阴郁,好在沈渝修换了新的司机,所以在出门的大多数时刻仍然得以保持不错的心情。

但今早他没让裴序开车,叫了家里的司机,坐车去了一趟郊外别墅。

苏渝出院一周多,沈渝修还未回家看过。他今天攒了一堆必须汇报的事宜和礼物,才卡着不早不晚,不必留在家里吃饭的时间进门。

周末,沈耀辉和几个老友约去吃早茶,稍晚回家。沈渝修走进别墅,让佣人去车上把礼物拿下来,自己上楼看了看还在卧室休息的苏渝。

他本意是想敲敲门,打声招呼就走,可主卧的门没关,大开着。女主人独自坐在平常收放许多杂物的那个奶白色立柜边,正在整理东西。

苏渝似乎更憔悴了一点,脸色比手中捧的那些旧物还要发黄。几叠文件,一些照片,和两三枚旧却漂亮的红色缎面的软盒——装着二十多年前时兴的那种长命锁。

沈渝修见过这些东西,心想她爱孩子确实如珠如宝。算起来二十几年前正是沈耀辉提过的创业最艰难的日子,连父母去世的丧事都办得节俭。但那些做工精致,还要开光的长命锁,苏渝却不嫌赘余地买了好几个。

“妈。”他没进去,站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您在忙?”

他以为苏渝哭了,打算劝慰几句。但女人抬起脸,长出些许法令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泪痕,平静收好那些东西,才向他一点头,“翻翻以前的东西而已。”

沈渝修笑了一下,和她隔着几米的距离继续说话,“您身体怎么样?”

“很好。”苏渝抚平半蹲时弄出的裙身褶皱,坐下喝了口茶,“你怎么回来了?”

她好像比沈渝修还不上心,并不惦记离开医院后多久没见到儿子,问话都是漫不经心的。

“有事情找爸,也看看您。”

“你爸马上回来。”苏渝望了一眼搁在床头的表,没再转回脸,“你呢,最近工作还顺利?”

“挺顺利的。”沈渝修说。一直以来,苏渝与他交流都是这个句式,学生时代是学习,毕业之后换成工作。更像是依样画葫芦,仿照旁人维持母子关系。

但沈渝修不能抱怨什么。苏渝和沈耀辉都没苛待过他,并且给了他很多,而不爱身边的孩子,并不是一种法定的罪过。

“那就好。你也下去喝点茶吧。”她背对着沈渝修,敷衍道。

楼下传来汽车行驶的动静,沈渝修朝窗外一瞥,看见沈耀辉从车里出来。他结束交谈,带上门,下楼去例行公事地应付父亲。

“你不要过多掺和谢家那两个小子的事。”沈耀辉在楼下书房听完沈渝修和预备合作投资的项目和找他出面疏通关系的来意,点评道,“没必要得罪人,适当投点钱就算了。”

沈渝修低头琢磨片刻,抬脸道,“那块地怎么合作也是谢骏占大头,蒋尧分一些,不多投我当然没想多拿。不过我跟蒋尧毕竟这么多年朋友,我是想,投钱也好托关系也好,这事儿就算帮他的忙吧。”

沈耀辉略一沉吟,认为也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嗯。你心里要有数。”

“知道。”

“对了,你最近和庞筠相处得怎么样?”沈耀辉问。

“还不错。”沈渝修含糊道。

“是吗,今早我听你庞叔说,没见你怎么约她出去。”沈耀辉不留情面地戳破谎言,“合适就要多见面,定了,我们家也能早点有下一代。”

那种稍带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得沈渝修浑身不自在。他清楚沈耀辉在这方面的执念,没多争辩,只是起身说,“这个月太忙,说定今晚约她吃饭的。”

“哦?”沈耀辉闻言面色和缓不少,“需不需要直接请她来家里。”

“不用。”沈渝修赶紧找了个由头推辞,“我订好餐厅了。”

沈耀辉不是太满意,却也不再坚持干预,总算让他过关离开了。

-

下山回城的路上,沈渝修考虑一番,给庞筠拨了个电话,大致说明来龙去脉。两人愉快地敲定了一家法餐,简单吃顿饭,以便向家里交差。

餐厅是庞筠朋友推荐的,沈渝修晚上自行开车过去,才发现离A大不远,几步路就能抵达。

庞筠已然不见外,整顿饭摆弄手机的时间占了快一半,东西没吃多少,妆倒是补得比来时更精致几分,高高兴兴地说和女伴约好去看演出。

沈渝修自然不阻拦,客气地问她需不需要送一送。

“还早,才八点。”庞筠化的淡妆,混着少许闪粉的眼影在餐厅门口的灯光照映下十分好看,“我在附近走走再去,沈先生有事就先回吧。”

“你一个人?”沈渝修认为有些不太合适,笑笑道,“我等你吧。”

“好啊。”庞筠睫毛忽闪,走过来挽着他,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是想吃A大后街的煎饼,我二哥在这儿念过书,以前总给我买……要不要一起尝尝啊?”

沈渝修失笑,“你不爱吃法餐怎么今晚订这家。”

“不是,就是突然想吃煎饼。”庞筠笑眯眯的,“我请你一份,谢你等会儿送我。”

沈渝修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她并肩而行,步入夜幕笼罩下的A大校园里。

庞筠明显是来过很多次,像个就读的学生似的带着沈渝修搭上了学校内穿梭的短程校车,没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下了车,沈渝修才发现这一块很热闹,丝毫不亚于校外的商圈,正经做生意的商贩和学生们的跳蚤市场挤满了一条长街,空气里飘着各色食物和雨后特有的潮湿气味。

沈渝修陪着庞筠一路向前走,心思全不在身边找煎饼铺的女孩身上,而是留意起右手边那些学生们摆的小摊。快到中段,沈渝修毫不意外地看见裴荔坐在支起的小饰品摊旁,正低头用手机发着消息。

“裴荔。”沈渝修在她面前站定,微微躬身叫道。

裴荔回头,惊讶地看着他,“沈哥?你怎么在我们学校?”

“和一个朋友路过。”沈渝修冲她微微一笑,“你自己一个人?”

“不是,我哥他……”裴荔摇摇头,“哥!”她朝另一边一招手,沈渝修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逆着人潮走过来的裴序。

裴序一扫见沈渝修和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女人,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紧,把手里拎着的那袋分装好的小饰品交给裴荔,便微侧过头,冷着脸看着他。

裴荔忙着把袋子里的东西摆开,庞筠也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看了,像是要买几样玩个新鲜。

于是沈渝修顺理成章地挪动一步,背对着人群悄悄搭他的手,朝那列一字摆开的透明树脂贴银箔的戒指扬扬下巴,低笑着说,“有你做的吗?”

他的手指挠了一下裴序展开的掌心,动作跟说话尾音一样带着点捉弄意味的勾人,“我猜没有。”

话音未落,几步外的庞筠直起身,别过头问了一句意见,“这个好看吗?”

沈渝修含笑点点头,刚想恰到好处地夸两句,他那根一直在裴序掌心作乱半天的手指忽然被猛地一握,有点狠又没真用什么力地捏了捏,逼得他的话全咽了回去。

“我没做。”裴序接着沈渝修的话茬说,松开手,转而拎着他的手腕,像要把他推到正作势买单的庞筠身边,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不去给你约会对象付钱?”

沈渝修看也不看那头,眼中含着点笑意,盯着身旁的男人,飞快地贴到他的耳边说,“要你做个东西那么难啊,约会对象?”

第35章 相隔万里(3)

这句话的用词听得裴序眼珠一转,微眯着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又缓慢地眨了眨。

那个眼神让沈渝修想起昨晚做某些事时他眼周那点因发力和欲/望泛起的红,一种略显暗沉的红色。他反握了一下裴序,抛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松手走到庞筠身边。

“挑好了?”

“嗯。买好啦,我们走吧。”

沈渝修和裴荔打了招呼,带着庞筠转身离开,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中。

他最终没有亲自送庞筠去见女伴。走出校园的路上,沈渝修拨了一个电话,等他们回到餐厅附近,早有人开车候在路边,替他跑这一趟。

庞筠非常理解,因为沈渝修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去做。他们各自上了车,在餐厅地下停车场出口分别驶向两头。

但直至临时叫来的司机开出很远距离,女孩才在随意拨弄手里两枚廉价耳饰的间隙,隐隐约约想到,沈渝修驾车离开的路线并不能返回公司,只能去A大。

这晚夜风宜人,一点潮湿和秋天特有的凉凉气味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车内。沈渝修将车开到与大学后街相隔不远的河岸边沿,望见裴序正半低着头,倚靠护栏。他一头蓄得稍长的头发被夜风吹得略显凌乱,常穿的那件纯黑色外套搭在小臂,肤色很白、带着少许擦痕的手抖了抖烟灰,抬高抽了一口。

沈渝修慢悠悠地让车滑过去,很短促地按了一下喇叭。

裴序另一只小幅度转着手机的左手乍然一停,像扼住什么似的紧紧一握,把手机扔回兜里,一言不发地往前几步,上了车。

他的视线在车内转了一圈,扫见沈渝修常用的公事包放在后座,又很快收回来了。

“走了?”裴序少见地先开口,听不出情绪地说。

连“她”这个主语都省了,沈渝修乐得那股得意藏也藏不住,硬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吃醋啊?”

裴序仰脸,下颌从人手中挣脱,他支着胳膊,不否认也不肯定地半闭起眼睛。

“吃顿饭而已,不是约会。家里介绍的。”沈渝修又向前开了十几米,停到一个僻静点的背光处,啪地解开安全带,搭着裴序的肩胛,说:“你懂吧。”

裴序的眼睛因这一句充满种种暗示意蕴的话,真正暗了几分。他不出声,也不像刚才那样脱离与沈渝修的接触,哦了一下,平声反问,“结婚对象?”

沈渝修咧嘴笑了,手从他的肩移到脖颈,捧着那张脸用力吻了吻,咬着他的下唇道,“谁要跟她结婚。你他妈怎么那么会气我啊?”

他顺手摸了几下控制按钮,调整放低副驾的座椅,留出一片更宽敞的空间,方便自己坐到人身上。

车内昏黄的照明灯关了,仅剩几米外的路灯光源提供些许光亮。挤在狭小座位上的两人腰腹贴得很近,呼吸彼此交缠。沈渝修继续含吮着裴序那片薄薄的下唇,没好气道,“让你说两句好话都不行?”

裴序这次没躲,朝后一仰,“说什么?”

“是男人就大方点。”沈渝修故意激他,“吃醋别不承认。”

裴序不吃这一套,肩颈肌肉缓缓舒展,放松靠着椅背,淡道,“我没有需要承认的。”

沈渝修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又在那张温热的嘴唇上碰了碰,笑眯眯的,“裴序。”他先叫了一声名字,而后用种近乎车窗外静静流动的河水般的声音说,“我就敢承认我看上你这张脸了。”

裴序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动了一下,松松抓着他后脑的头发,低声说:“就这张脸?”

他觉得裴序这个德行真是够呛,面子里子一样不落,哪儿的便宜都要占全了。

沈渝修刚想和他计较计较皮球怎么又踢回自己这边,却感觉裴序有点凉的指尖伸进他的衣服里,扯开他的衬衫,摸着腰后那两个浅浅的腰窝。

走个神的功夫,裴序已经开始顺着他锁骨的线条咬吻,带出一片细碎湿润的痕迹。沈渝修看不清身下,只觉裤子都被人脱了,低低骂道,“这台车里没放润滑。”

说罢,一个有些热烫的东西就碰着他光裸的腿,很有存在感地顶在他大腿内侧,提醒他现在说这话是有点晚了。

裴序抓住他的手,按到车内的扶手箱上,示意他自己找找,同时又没多少耐心地伸手逼人舔湿两根手指,费力地去弄着沈渝修身后的那处穴口。

那根完全勃起的东西硬度和尺寸都很可观,沈渝修被磨蹭得也来了感觉,认命地去翻扶手箱,嘟囔道,“操,硬得比嘴还厉害。”

他好不容易摸黑翻出一个避孕套,往人脸上一扔,“赶紧戴,不然就回家干。”

裴序空闲的那只手拨了两下他的性器,嘲弄似的贴着他的耳廓说,“你忍得到回去?”

他没戴那只避孕套,飞快地撕开包装勾出里面不多的润滑液体涂抹在刚被手指抽插得有些发软的穴口,随后猛地一耸腰,整根性器就那么强行闯了进去。

这一下折腾得沈渝修全身肌肉一紧,张嘴就往裴序T恤领口处坦露的皮肤上咬。那根粗大的东西根本不等他适应,就激烈地抽送起来,沈渝修疼得越是收缩,埋在他身体里的性器就越兴奋地挺动操干。

裴序掐着那把薄韧的腰,不多时又变成来回摸着他的小腹和胯骨,每往沈渝修的身体里狠狠一撞,手就跟着用力按小腹某块位置的皮肤,听他几乎难以忍受的呻吟和叫骂。

“你这样能结婚吗。”话是陈述语气,裴序用着完全不符合他身下凶猛进犯动作的平淡语调,慢条斯理地含着他的耳垂说,“比女人还会叫。”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渝修想骂他嘴硬还抓着不肯翻篇。可空间太小,怎么也拉不开距离,在一方狭小的、全是粗重呼吸声的世界中,他只能用额头抵着裴序的肩,叫他动作放轻点。

裴序捏着他的臀,逼他配合自己操干的动作起落身体,又拿话堵他道,“上次你说喜欢。”

沈渝修让他噎得没话说了,大张着腿,不再忍耐呻吟,好像完全丢弃了跟一个男人在有人来往的地方车震的羞耻心。

那些呻吟里渐渐夹杂着几分哭音和痛楚,沈渝修大腿酸胀,没力气再迎合,裴序这才像打算放过他,刚摁着软得像泥的手操弄几下,车厢里又突兀地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他瞟了一眼,从那条扔在驾驶座的裤子里找出来,晃到沈渝修面前,“接吗?”

沈渝修确信他是故意的,因为来电显示就一个“家”字。

“你他妈给我挂了。”沈渝修瞪着发红的眼睛,挣脱他的手要去抢那只手机。

裴序没给他机会,眼疾手快地划开,紧接着腰腹用力向上一顶,哑声道,“让他们下次给你介绍准点。”

下一秒,沈渝修高潮时没藏住的一点哭叫和佣人问候的声音一齐混杂在车厢里,裴序这才善心大发,唰地挂断扔到一边,硬摁着人的后背闷头抽插十几下,也跟着射了出来。

这阵动静结束,车子安静了好几分钟。

车窗封得严实,令人体感内部的温度要比外部高上几度。沈渝修浑身脱力,眼前一阵朦胧,早前那股停留在裴序眼周的红好像弥漫到他眼前了,让整个车厢变为充满肮脏爱欲的暗房。

他低喘片刻,勉强撑起半个身体,没什么震慑作用地抬手,狠掐着裴序的下巴。

裴序正忙着用抽纸清理,没抬头,任他在身上示威警告。

等重新穿戴整齐,沈渝修自然换到了副驾上。裴序开窗散了会儿味,发动车驶离那块暗处,汇入城市干道的车流。

裴序精神不错,点了支烟夹在手上边抽边开,不时瞟着后视镜。沈渝修却困得没什么精神,半盖着外套合眼休息,快到家才缓过劲给父母回了个电话。

停好车,沈渝修瞄见座椅附近留下的那点是男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的痕迹,推了裴序一把,示意他处理,自己拖着步子先往电梯走了。

裴序随意擦了两下,大致看不出端倪,就关上了前座车门,折到后座门边,盯着那只被一堆纸质资料盖得只露出半边的公事包看。

偏偏沈渝修的电话又在这时拨进来,嗓音仿佛还沾着他们停留在河岸边时的潮气,湿软,慵懒,说:“电脑放在后座,帮我带上来。”

裴序毫无办法地打开车门,拎出那只包站了小半分钟。

在鲜少会有的犹豫时刻,他微闭上眼,想摸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却碰到那个冰凉的、从谢驰处得来的小金属物。

裴序捻着那枚东西,顿了顿,垂眼静默地坐回车里,打开了电脑。

-

沈渝修弄不清是什么缘故,裴序近几天总是流露出几分心不在焉。

别的事还好,但裴序开车时都偶有出神,险险酿成小事故,频率高了,总有一回没躲过去。这天下班,快到约定时间沈渝修还没见着人,打电话一问,果然是在附近路况复杂的路口有点磕碰。

他赶去一看,裴序是抄小路绕过来,不小心和一辆车撞了一下,情况不严重,也没人受伤。裴序和对方车主正站在路边协商,大概是吃准裴序全责,对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开车这么不小心,你知不知道我这车才买多久啊你?”

裴序见多这种人,没回嘴,想等对方说完再开口。

但那车主越说越过分,沈渝修皱眉听了两句,余光一扫那辆还没十万的车,很不高兴地在裴序背后出声打断道,“要多少钱你直接开个价。”

对方愣了愣,看出这位骤然冒出来的主不是好惹的,声音低了两度,嘀嘀咕咕地算起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

沈渝修那股少爷脾气翻上来,从钱包里摸出一把现钞,放在车前盖上,“这些够了吧?”说完便扯着裴序往外走打车,另叫助理来处理。

等坐上出租,沈渝修才发现裴序神色有点不对,以为他心里膈应那车主的几句难听话,摸着他的手腕说,“行了,跟那种人生什么气,撞就撞了,用钱就能摆平。”

裴序挣脱他,“是我撞的他。”

沈渝修被呛了一下,不知道这人怎么开始话里带刺,“那你不是道歉了吗。”

他说完想了想,发现八成是提了个钱的话茬挑到了裴序的神经,好声好气地主动换话题道,“不说这个,后天晚上过来,别回去了。”

裴序听他特地强调,随口道,“有事?”

“有啊。”沈渝修捏着他的手,不知是真是假地说,“来陪我过生日。”

裴序不信,侧过脸,挑眉看他,“你不是三月份的生日?”

沈渝修笑了笑,不管前座的司机,凑近他暧昧道,“你挺清楚的嘛。”

裴序没抽回手,也没答话,把脸转了回去。

沈渝修这次不要他承认了,扣着他的手,从指腹到指尖细密相贴,传递近似的触感和体温。十指连心,他那一瞬间有种错觉,裴序于灿烂夕阳中迅速而短暂地吻了他一下,像世间其他所有答应爱人要求的伴侣。

第36章 天空一无所有

沈渝修很会找些不着边际的借口,比如过夜留宿却要扯个生日的名头,所以和他相处久了,自然会顺理成章地做些不着边际的事。

第二天傍晚,裴序咬着根烟,坐在一方小小的木桌前,按照裴荔教给他的步骤摆弄手里那些树脂材料和金箔碎末时,隐隐这样想。

论起在这些小玩意儿上的心灵手巧,他不如裴荔。做出来的东西不够精致和美观,可能连妹妹都会笑着说不太好,所以裴序只是制作,没有其他的打算。

裴曼在厨房里炒菜,油烟噼啪的声响和窄窗外邻居们的吵闹交织,反而让裴序心里平静。他摁灭烟蒂,将做好的一枚东西锁进抽屉,起身出去了。

“下去给我买两瓶酒。”裴曼听见他要出门的动静,嚷嚷道,“啤的。”

裴序看了她一眼,冷淡道,“喝什么酒。”

“小王八蛋,没事儿找老娘骂啊?”裴曼一手拿着油污点点的锅铲,一手叉腰道,“别以为魏哥上次那么说你就能不管老娘了,找不找得到还两说呢!再说我辛辛苦苦怀你十个月,前两个月打了多少药你知道吗?!你不管我那叫丧良心……”

裴序手一顿,将钥匙重重往木柜上一砸,“你生我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曼叫他吼得一愣,不退半步地敲了一下锅铲,尖着嗓子道,“老娘还把你养这么大呢!小杂种,我就不该看你可怜,没心肝的,活该出生病成那样……让你死在医院才好!”

裴序不想再听她那些聒噪的叫骂,换好鞋,嘭地一声关上门便匆匆下楼了。

催收公司来活儿的时间不定,有时深夜,有时大清早,这种入夜时分上门催债,也算寻常。裴序准点到了头儿发给他的地址,发现今晚要催的是家小店,招牌门脸都破破烂烂地堆在地上。他打了招呼,跟在最后正要进去,手机又不安分地嗡嗡响了。

来电人孙秘书,是个由不得裴序决定要不要接的电话。他站在小店门外的石阶上,划开接听,道,“喂?”

孙秘书这些天三番五次地催促,这会儿口气也显露出几分不耐烦,“还没拿到?马上就要走招标程序了,再迟你这边也该过手了。”

裴序避而不谈,敷衍几句就想挂断。对方却好像从他的态度里摸着线索,临了叫住他道,“裴序,我还是要提醒你。”

那声音像沾着机油的零件掉在冰里,冷而滑腻,听着令人浑身不适,“我们的事你办得不够尽心,你妹妹的事,怎么指望我们替你尽心?”

他说着还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有件事差点忘了通知你,二少今天又进了趟局子。他养的那个女人——哦,也就是现在在监狱的那位方小姐。听说也是辛苦得很,一个人打钱养活家里的爸妈兄弟,现在她这棵摇钱树倒了,钱也用完了,家人当然要过来问问。”

裴序眉头深深一拧,回头冲门内的人打了个招呼,立马调转脚步往巷口走,“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小事一桩。”孙秘书阴恻恻说,“我是说,对二少而言小事一桩。律师几句话就能替他撇清干系……但你想,那姓方的一家人,接下来会去找谁呢?”

挂下电话,裴序火急火燎地往A大赶。半途,耿征明的电话也拨了进来,说是同事告诉他,方薇的家人在学校大闹了一场,险些打伤裴荔和陪同协调的一位老师,现在校方代表领着一群人刚进警局,正讨论怎么解决。

“还他妈解决!”裴序心头的怒火压不下去,忍不住在耿征明面前爆了句脏话。十几分钟后,他眼睛血红地冲进警局,见着毫发无伤坐在椅子上的裴荔才松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硬生生刹住了。

“哥。”裴荔坐在安抚她的老师身边,“我就知道耿叔要叫你过来……”

她站起来,拉着哥哥的手臂,浅浅拥抱了一下,尽量从容地说,“我没事。”

裴序嘴唇紧抿,暗自咬牙,嘴角像抽搐般怪异地扯了个弧度,一声不吭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耿征明从办公室出来,端了杯温水,满脸和蔼地把纸杯塞给裴荔,要她坐着继续休息,转身把裴序推到一边,悄声道,“这家人一群泼皮,我叫小钱收拾他们了。”

“他们想要钱,主要是跟学校闹,胡乱咬人,说是荔荔陷害他们女儿。”耿征明拍着裴序的肩,跟他走到警局角落里低声说,“不过有判决,他们翻不出什么浪,就是影响不好。”

裴序目光阴沉,“他们还敢来骚扰荔荔。”

“没皮没脸的人多了去了。”耿征明见怪不怪,一拍脑袋,又道,“听荔荔说,他们闹事的时侯你两个哥们儿搭了一手,才没真打起来。”

裴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谁有意施恩,半低下头,手握成拳头又缓缓松开,沉默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我和小钱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给这家人一个教训,不然没完没了。”耿征明叹了口气,按住裴序要拿烟的手,“你也别在这儿干抽烟,进去陪陪荔荔。”

裴序嗯了一声,缩回手,眼神格外复杂地抬头,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

“你忙什么,我一直是不过问的。”耿征明回身进去前,再三犹豫,还是停下脚步说,“你小子这个脾气,我知道,既然答应不干那些危险的事,做事就会有分寸。但今年和以前不一样,荔荔碰上这种事情,你当哥哥的,要多上心。”

裴序听出他话里有话,“耿叔,你是不是有事?”

耿征明那张风吹日晒得黝黑的脸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用力一拍他的背,抱着手说,“我得去一趟邻市。”

“耿叔……”裴序当即了然他赶去邻市的缘由,想必是找到了他女儿那个案子的重要线索,“追凶你交给李队他们,不要自己去。”

“不用说了。”耿征明摆摆手,不住地摇着头,眼角像是涌起星点泪花。他沉沉按了两下裴序的肩,再一次强调道,“照顾好你妹妹。”

裴序清楚怎么劝都无济于事,默默片刻,开口说,“手头事情办完,我跟你去。”

“臭小子。”耿征明哈哈大笑,声音很有几分豪爽,“你还真当我是一把老骨头,要你这个毛头小子来帮?行了,这事没商量。”他不给裴序再多话的空间,健步走回办公室了。

裴序深吸一口沁得五脏六腑发寒的空气,独自站了半晌,拿出手机回拨过去,“喂?”

“办好了?”孙秘书说。

“明天中午,东西我会放到上次的酒店前台。”裴序沉声道,“你们自己派人去取。”

“嗯。”孙秘书满意道,“看来我安排去的两个人还算及时?”

裴序嗤笑,“你等着他们闹,怎么会不及时。”

孙秘书毫无愧意,“话不能这么说,我大可以不插手的。冤有头债有主,有火你也该冲着二少,可别往帮你的人身上引。”

裴序不想再和他讲这些没用的话,正想直接挂断,按下那个红色按键前却又一顿,重新放到耳边问,“你们会把沈渝修怎么样。”

“沈总?”孙秘书听他提起沈渝修倒是略感意外,转念一想,以为裴序是怕丢了金主,“这个项目沈总不是主要的投资方,损失不了多少。”他刻意把话说得轻飘飘的,“况且,谢董将来总免不了跟沈总打交道,我们会留些余地。”

裴序不置可否,结束通话去安抚裴荔。当晚耿征明带着几个片警连唬带吓地教训一顿,方家人老实不少,出了警局大门,便连夜消失无踪。

余温

  • 作者:不是知更
  • 分类:言情小说
  • 豆瓣:1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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